刘学伟：是《战争的艺术》厉害，还是《交易的艺术》厉害？

刘学伟：特朗普的“台湾牌”会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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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学伟中国社科院世界政治研究中心特邀研究员，旅居法国30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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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14 07:32:51字号：A- A A+来源：观察者网

关键字:特朗普特朗普蔡英文通话台湾一个中国原则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刘学伟】

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以后，世界上迅速地诞生了一个极为紧俏的新行当，叫做特朗普研究。各种国际问题，都不难找到现成的专家，而特朗普问题专家，还没有在地球上诞生。特朗普的行事以“莫测”为基本特征，本文要探讨的就是这些莫测事件中与中国最相关的一件事，即特朗普最近对台湾采取的一系列举动。

上周“川蔡事件”的前后细节相信大家都已耳熟能详，省去复述。就在最近，特朗普又搞出了大新闻，他在接受福克斯新闻网采访时说，“我充分理解‘一个中国政策’，可除非我们与中国在包括贸易在内的其他方面达成协议，否则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非要被这个政策绑住。”（He won’t be bound by the “One China” policy unless Beijing makes concessions on trade.)特朗普接连打出“台湾牌”试探中国是怎样的考虑？这里就这一系列的复杂反应进行一番分类述评。

对于“川蔡事件”，国际舆论最先出现的第一类反应是认为这是技术性失误，属于“菜鸟级错误”，是特朗普不熟悉国际政治，或则中了蔡英文圈套犯下的偶然失误。首先是大量的美国主流媒体大骂特朗普缺乏常识，不知轻重，甚至《华盛顿邮报》还刊文要求关掉他的推特账户。中国的外长王毅在最初也有类似表述，说“这是台湾的小动作。”

但是，之后陆续披露出来的许多后续事态表明，这种看法可能失之过于天真。比如人们发现这通电话完全不是偶然发生的，而是有心人数月运作的结果。比如人们发现特朗普的团队中有好些亲台反华的人士。

特朗普本人也在此事之后毫无道歉之意，而继续在推特上发表甚至更加刺激中国的蛮横言论。（指责中国操纵汇率，对美国商品征收高关税，南海扩建军事设施时说“有没有问过我们（美国）是否同意”）。

特朗普的“推特外交”

用中国话说：他以为自己很是根葱呢。因为显然，别人也可以问美国：让雷曼兄弟公司破产，攻打伊拉克，轰炸利比亚，问过相关国家或全世界的人吗？这期间唯一让中国舒心的事情，是特朗普选定现艾奥瓦州州长布兰斯塔德这个习近平的老朋友做将来的驻华大使。这似乎说明，他并没有打算把与中国的关系搞到不可收拾。

布兰斯塔德手捧1985年习近平率团访问期间的照片

舆情于是也随之深化。概括来讲，第二类反应是认为此事虽不是偶然发生的，但只有战术级别的意义。他们认为，川蔡通话和后续的一些发展综合起来，可以称之为特朗普在制造一些筹码，以便将来与中国在谈判核心问题时，交换利益。假设是这样，特朗普就应当称得上是个中高手。因为这个筹码实在来得太容易。一通电话，几个推文，一分钱都没花，就造起那么大的风波，形成一个中国在将来好像真的必须拿一些真金白银去兑换的筹码、势头。

这样想法的最强大理据在于：台湾毕竟比中国的分量小太多。而且台海分立是国际公认的一国内政。特朗普是一个那么讲实惠的商人，他怎么会为了台湾得罪中国，去做肯定赔本的买卖。他可不是一位重义轻利的侠士呢。况且，他不是反复说要“放弃意识形态外交”吗？

这类看法可概括为特朗普在做战术性政策调整。

笔者不由想起在美国总统初选期间，特朗普造出的那一系列花头，不是同样为他免费或廉价地赢得许多的舆论关注甚至铁杆粉丝吗？有格言说：“看一个人的过去就知道他的现在和将来。” 毫无疑问，在接下来的40来天侯任期，甚至在正式就任总统后，特朗普还会继续特立独行，不断地刷新人类的三观。

问题是人们继续观察，会发现更进一步的问题。比如胜选以后，他第一个电话打给普京，然后是朴槿惠，第一个接见的外国首领是安倍晋三，第一个引起舆论哗然的事就是上述“川蔡事件”。还有给杜特尔特打电话，称他逾越法律杀毒贩干得好，并邀请他访美。与巴基斯坦总理通电话不着边际一番大赞。

上面那些故事有什么共同点？就是他们所在的国家，都在中国的周边。于是，一些人就开始有更深的想法了。这样的想法可以归纳为第三类反应，就是“特朗普在布一个有关中国的大局”论。或则学术点，特朗普在为战略性政策转向布局。

反观他与和美国血肉相连的欧洲各国首领之间，电话也是打过一些，好像什么重大的新闻都没有传出。

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宣布的政纲已经有不少精辟的概括。笔者的概括大体如下：一个中心（恢复美国的就业、经济），两个基本点（放弃自由贸易，要求公平贸易；为节省开支，在地缘政治上全球收缩）。

据此，关于中国，他的核心要求就应当是平衡贸易。他应当会用一些地缘政治利益来交换中国在经济方面的让步。他可是没有说过“全面遏阻中国的发展是他的外交政策的核心内容”之类的话呀。

相信不光是本人，全球的观察家们，都没有人在“川蔡事件”发生之前认为，特朗普会搞出一套大战略来，以比奥巴马、希拉里更大的魄力和规模来遏阻中国的发展。许多人再一次愕然发现，特朗普可能并不那么幼稚，可能事实上比大家都预料的更老谋深算。他有可能真的是个战略家，在扮猪吃老虎呢。

笔者姑且揣测特朗普的想法，以游戏的笔法，来替他“谋划”一下这个大战略。

首先看必要性。美国现在面临的敌人—不如说对手—究竟谁最危险？大家不断说的有两个：第一个是伊斯兰恐怖主义，第二个就是正在崛起的中国。

从2001年9.11算起，伊斯兰恐怖主义把美国和西方拖住了整整15年。现在看IS已经开始势穷力竭。特朗普大概想，等他上台以后，再加把劲，给它最后毁灭一击，应当就可以开始收场了。

至于穆斯林人口在欧洲扩展的问题，还不是美国的问题，他不用操心。那么他该首要操心的国际问题，除了中国还有谁呢？俄国？它在经济上没分量，除了军事，无力挑战美国。当然要安抚好，先合作把共同敌人IS干掉再说其它的。

要遏制中国，那是肯定的。但是目标是什么？当然最好是把中国像前苏联一样彻底打趴下，让它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再也无力挑战美国的霸权。这一点若是做不到，也要把它的发展势头阻住，让它死心塌地老老实实地当老二。

那么可行性呢？非常遗憾，这个任务可比当初特朗普的前辈里根对付前苏联难多了。首先，是因为中国的人口太多，人民太聪明、勤劳，有苏联、中东的例子在前又越来越难忽悠。同时这个国家统一的历史太长，根本无法分割瓦解。而且当今中国的领导层清醒、强硬，完全没有被培养成戈尔巴乔夫的潜质。

其次，才是中国今天的经济实力已经太强大，与全世界包括美国都是高度相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何下得手而不伤自己？还有美国回头要搞公平贸易，又如何阻得了中国要出去搞自由贸易呢？

美国要维持现在的地球秩序，也有太多的地方需要中国帮忙。比如“看住”金正恩，比如往非洲派维和部队，比如不要抛美债，比如来美国投资办厂提供就业机会。这最后一件事又是利弊相掺，让特朗普难以取舍。

总之特朗普想先试试，看看水之深浅，再行定夺走多远。一条红线很简单，不要和中国打起来。连阿富汗美国现在都没有搞定。和有14亿人口，又有核武器的中国开打？特朗普可没病。

至于那个民选出“总统”的台湾，拿来当筹码还是可以的。希望他们自斟分量，不要让特朗普为难。这样他就可以把这个筹码尽量长时间留在手里，不到实在必要的时候，就不抛出去。

不再戏谑，恢复观察家的冷静态度。本人认为，关于“川蔡事件”，前述的三类观点，第一类肯定不准确。真实的情景很可能在第二类和第三类之间。现在的第二类，如果特朗普操作得宜，就可能发展为第三类。如果第三类困难巨大，又可能退回第二类。

这种博弈已经被特朗普最新的“动作”证实，他对“一中”大放厥词，正是在本文所说的第二类和第三类政策之间与中国博弈。中国对“川蔡”可以沉着冷静，有礼有节。

但这回中国恐怕是无法再淡定，要系紧安全带，与美国展开追车大战了。不过特朗普已经这么早就把底牌亮出来，让中国知道交易还是可以做到的，也不算多么老辣。

站在中国当局的立场，应当会力争长期事态停留在第二类，而不向第三类转化。就算是发生了第三类事态，也要尽全力把它的后果约束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现在就要看，是中国的《孙子兵法》厉害，还是特朗普的《交易的艺术》厉害了。（注：《孙子兵法》在英文中译为《战争的艺术》。特朗普的第一畅销书名为《交易的艺术》，不知是否有意模仿。）只是，台湾人恐怕马上就要开始抱怨，蔡英文偷鸡不成蚀把米，引火烧身，要把台湾带到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