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燕的世界】: 巴黎人的那些事儿 : 葡萄面包

Boulangerie Parisienne

巴黎燕

 

周六早上出门到临街的面包店买早餐,出了门才觉得凉嗖嗖的,不想再上楼去拿衣服,就加快了脚步。

离面包店还有5,6米远的候时,看到一个中年法国女人手拿香烟,站在离面包店门口半米远处,两眼放空,旁若无人,好像在等谁的样子。

刚来法国时,看到抽烟女人,曾很孤陋寡闻地以为她们不三不四。后来才了解,很多抽烟的女人并不坏也不是赶时髦,只是为了缓解心中的焦虑和愁烦。

所以当我正要伸手推门,听到她在身边小声说: “可以帮我买个葡萄面包吗?”时,我感到有些困惑,一点气恼:我为什么要给你买?虽然我不是歧视她抽烟。

有好几年了,我不再给街上和地铁里的流浪汉或乞讨者钱,当然,街头艺术家和慈善机构除外。因为前者拿到钱往往去买酒或毒品。

我的做法是给食物,试过几次“居高临下”地“布施”。比如有一次,在一个冬天,看见一个流浪汉坐在一家中式快餐店门前,我买了份刚炒出的蛋炒饭,心里”热气腾腾“的捧到坐在门外的流浪汉,他指着饭盒中五颜六色食物中的火腿丁,说他不吃”猪肉“要我进去给他换”鸡肉春卷“!当时我要赶路,又没操练好心境,很有点沮丧“好心当驴肝肺“。积累了些经验后,在送之前会问他们,再也不会买蛋炒饭送给穆斯林乞讨者。

这样每次都是我来问人,但从没人像在餐馆点菜那样,有人来要求我。

可是我回头隔着面包店的橱窗玻璃看到,那个女人没进来,而是低着头,掐灭了烟,很惆怅地站在店门外,拘谨地发呆。

曾经有一天,看到我的同事,英语老师微若尼可,在空荡荡的教师办公室,站在透射着下午秋天阳光的窗前发呆,听到我的脚步,她擦了擦眼睛,告诉我她正在和同居15年的男友办理分手。。。

从那个抽烟女人那儿回过神来,我的心好像被一只手触摸了一下……那颗心有点善良,也有点助人为乐之相,但刚才冒出来的,无人看到的那点怒气,也让心的主人隐约察觉到那份居高临下的傲慢。

我没拿钱包,手上的钱不多,出门时计划买三个葡萄面包和半支棍子面包。家里四张嘴,口味不同!

我问售货员,我的钱可以再多买一个葡萄面包吗?她说不够。我让她把三个葡萄面包中的一个单独包起来,当我双手拿着买的东西出来时,发现那个站着的女人迷茫的看着进出面包店的人。

我把装着葡萄面包的小袋子递给她,她错愕又有点惊喜地接着,我看路边的绿灯亮了,赶紧过马路,身后传来她的声音:谢谢您,女士!

这是一条长4,5米的小马路,我有点歉意,因为刚才急着过马路,还没跟她说再见也没回她就走了。于是我转过身,发现她也跟着我过来了,我刚想开口,就先听到她的沙哑声音:感谢您的葡萄面包,上帝祝福您,祝您今天快乐!

我也回她同样祝福,心里有点”无功受禄“的感觉。

Pain aux raisins

 

用尊重人的方式帮助他人。是我十多年前在巴黎街头学到的。

那天我托人给国内父母带东西,因为是朋友的朋友,所以提前早早来到朋友介绍的那人楼房前,却发现他的电话号码和进门密码都忘家了,只好等他按约定时间下楼。

正在无聊时,门里出来一个衣着讲究的女人,她手里拿着一个绣花布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包装好的食品。带着食品逛街?住在巴黎20多年的我,还没见过。

我没有乘机跑进开着门的大楼。

好奇心驱使我盯着这个优雅的女人,看到她熟门熟路式地走到一米多远的取款机旁,蹲下来,把绣花布袋放到地上,打开了。向坐在一边地上的乞丐说:

“先生,我明天要出去度假了,没办法吃完这些,东西都还没过期,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乞丐伸出手,去拨弄袋里的东西,看看有什么,他的脚不小心碰翻了乞讨的空盘子。

看完了,他对女人说,没问题,我可以帮助你。把东西拿过来吧!

女人热情向他道谢,把按类别包好的一份份食品放到乞丐的身边,饥肠辘辘的乞丐一手扶着装满食物的袋子,用另一只手朝帮助他的那个女人挥挥手,说道,“别客气啊,我一定帮您都吃完。”

SDF dans la rue

 

街头这一幕,印象深刻。当你拥有一些东西的时候(可能是食物,金钱,能力或者时间),面对缺乏者(写到这儿,我说明一点,我不是指那种行贿受贿的能力),如果你在给与的时候,确切地说,是去分享时,不去做一个道德审判者,不去做那个威尼斯商人式的债权人,不去等什么回报,也不需要别人对你感恩戴德,我想你会同意“施比受有福”这句古老的犹太人箴言,因为施与人者,常常幸福感最高!

以正当的方式,与人分享自己的金钱,物品,食物,精力,才华乃至时间的人,会有一个快乐的灵魂,博大的胸怀和一颗有爱滋养的心!

在世界上一辈子,人人都会经历“拥有者”和“缺乏者”这两个角色,当然,在人类五种层次需求的最基本部分,『温饱』还没解决时,人们往往无法顾及尊严方面的精神需求。

难以得到,不等于没有需求!

孔夫子带着门徒周游列国游说他的政治主张,穷困潦倒路途,肚腹难保之时,他仍然坚持『君子不吃嗟来之食』!这不是清高,是生而为人对尊严的诉求!

缺乏者,无论是文士大夫,还是布衣白丁,被尊重的需要是一样的!

当帮助中有尊重,爱才能流动,如此,当我们在成为缺乏者时,面对他人的真诚帮助,心里就不会有“自尊心被踩在脚下”的感觉了。没有尊重的‘’施与‘’,会带给人『赤身露体』般的羞辱。

帮助在尊重中送出,接收者才能在尊严里触摸到爱。

Paris Mélancoliq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