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双子雨
运河,你能想到什么?你能遇到什么? 那年春天,快乐的 ‘’米 ‘’用古老的邮递马车给我发来了一封发烧般的信。我一边读,一边羡慕地两眼发直。她是幸运儿,在90年代中期拿到公派名额到意大利学习。末了,她说,快来吧,爱做梦的小姑娘。落名 : 运河米。
这封信像把火,顿时把我直接烧脑了。说实话,在这信之前,运河对于我,只是 : 交通,运输,灌溉,粮草,圣上游江南,农民起义……这些书本上干硬的词,她寄来的照片,把我粉碎了,让我马上想放下姿态有个情人,只要能送我一张机票和一个签证。
八年后,我也得到了机会,可以偶遇运河。这年的深冬,我在漫天的小雪中飘到了法国图卢兹。从亚热带气候区迁移来,这里给我的惊讶,一天比一天多。我想第一个遇见的,仍然是等了整整一个抗战时间的运河。
开春后,终于结束了漫长的等待,我可以漫步在运河边了。南运河,是一条生生不息的纽带,它载着橄榄的清香,穿过比利牛斯山区,从东向西,蜿蜒流淌在地中海和大西洋间,直到图卢兹,在加龙河里遇到了葡萄的酒香。这一路,它走了360公里,跨了2014平方公里面积。沿途众多的大大小小的隧道,桥梁,船闸,渡槽,是17世纪最先进的技术,它是当时世界最大的土木工程项目之一。运河米问我,’’ 它的开凿有没有政治目的?‘’。看看,族人的思考总是一贯的深刻,万事都会究根于政治。结果,这还真让我找到了它的政治意义 : 避开直布罗陀海峡,海盗和当时强大的西班牙国王舰队。
春天的运河绿如翡翠。我曾以为它已经没有了生命,在另一个时空里哭泣,但它告诉我,不是这样。它说,梧桐没有抛弃我,是我忠实的伴侣。是的,只要你想找到南运河,你就要先找到梧桐树,因为运河总是躲在她的衣裙下。春天,是她首先撑开庞大的衣裙,舞动着向所有的生命发出信号,开始吧。于是,苍白的冬天战败了,大地和人类接到了新一轮的生命信息。河面开始有了求偶的野鸭 ; 林荫道上是跑步,骑行的人们 ; 岸边的草地还会有撒尿小狗凑热闹…….一场生命的狂欢聚在了运河边,跟运河一起,互相拥抱,彼此问候。
***
走到春天,便很快就分不清夏天,春天和夏天,往往很难画个明显的界限,也许一只脚还流连在青色的季节,另一只脚就已经不知不觉跨到了火热季节。不过,可以听到,运河的水闸开始不停的发出吼声了,它在宣告繁忙的夏季已到来。接着,河上的餐馆飘出了老爵士乐,煎牛排的焦香便伴着奶油的浓香肆意的狂串,来一杯红酒,再来杯咖啡,这样的运河,让你遇见什么都应该是可能的。我告诉米,’’我感觉遇到了什么’’。
但 这还不是运河真正的忙。我还曾今以为,穿过岁月,穿过时空,运河现在不再是朝中大臣,不再扛起交通经济的重担,他一定会是个迟暮失落的老人,但他又执着地对我说,不对。
看,蓄水提高了水位的运河,在夏天,顿时变得人声鼎沸,充满人气了,游船的马达好像从不知疲惫,来来往往地接送着拥挤的观光客,就是本地人,也常常会在夏天的傍晚登船小坐,看看晚霞,吹吹晚风,来点bisous。我尤其喜欢运河游船的这种气氛,以极其自然的方式表达亲近,感受一种穿过时空的来回相遇之喜泣,不用去分清历史与现在。是不是太贪婪了?米却告诉我,如果想更贪婪,就去驾游船吧。
***
这是极好的主意。夏天的南运河,是四季中最美的时段,真是不该被锁在深闺中。长长的运河,不论是自然河段还是人工河段,都是不需要翻阅书本的具体历史。沿岸保存完好的古朴小镇,淳朴的民风,特色酒庄,朝圣之路,都会是不经意的,撞击你认知的惊喜。尤其,驾着船穿行在岸边梧桐树投下的斑驳阴影中,看着打开了时空的运河,真的就已经回到了黑白影像的世界,消失了声音的存在,会蓦然回首,仿佛灯火阑珊下………此时,即便是河水泛起阵阵的腥臭,在我也成了自然的香气。……哦,上帝,拯救迷途羔羊吧……我想,这种遇见,是没有人会拒绝。
整个夏天,运河都会是好到要把你整得精疲力尽,好到让你彻底忘掉伊甸园。但是好时光总是让人觉得不够长,其实法国的夏天就是这个德行,来得迟收得快,当你手中还握着一串美妙的计划时,你却惊讶地发现,凉风已至,寒蝉哭夏,梧桐开始慢慢落叶了。秋天,已经悄悄躲在你的身后。
梧桐叶好像坚定地不再留恋这份繁华,她们要到归处憩息了。只要是风一来,她们便会起舞,赶潮似的涌向大地。但她们在离去的最后时刻,留给运河一份纪念的礼物----秋之金黄。绿色,彻底变成了来年的期盼。于是,运河不再像春天那样旺盛,也不再像夏天那样繁忙。但依然是美的,秋之金黄,是从来不会让喜欢摄影的人们失望,更不会让爱运河的人们感到凋零的惆怅。
我担心地问米,’’我的朋友呀,我已经遇见了所有吗? ‘’
***
还有,你继续吧。米的邮递马车早已变成了数码快车。好吧,我等等。入秋,运河来了新的故事。沿岸的酒商,酒徒们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他们忙碌地奔波在飘着新酒芳香的庄园里。年份,风土,一直是运河存留的记忆,运河边上出现了窃窃私语。曾今,是运河载着他们的故事变成传奇,今天,他们依旧把这份感恩保留在运河。因此,秋天里,运河到处都会弥漫葡萄酒的香气,你可以沿着运河寻香而去,装模样地品一品成年与新酿的不同。这是怎样的享受?
喧嚣终于要过去了,当所有都开始疲惫时,空气也跟着渐渐凝固了。田里的作物都收下放进仓库,地里的向日葵不见了,玉米也不见了,最后的收藏季节毫不迟疑地踏着步子来到了。加龙河上,海鸥也开始迎风狂欢,一只,两只……一群又一群,这时,运河就彻底安静了 。餐馆的餐具整整齐齐的摆放好着,大门挂上了锁 ; 游船挂了锚,停在岸边 ; 而运河的水闸也重重的关闭了,都已经离去。
第一场雪在人们的等待中慢悠悠地飘了下来,慢慢地越积越多,越积越厚,隔着窗子都能吸到寒气。一夜过后,白色覆盖了树顶的枝条,覆盖了匆忙的路,对于来自温暖地带的我,是多么的喜悦。我跑到运河边,去遇见一年中最后一个季节。那里,梧桐,卸了妆在静静地休眠 ; 人们都倦在家中,等候新的消息,不再走动。只有雪花和我互相问候。运河,则像熟睡的女人,又像刚醉的男人,它是在梳理这一年 ?还是在酝酿新的一年 ?
我抬头看天上飘舞的雪花,问她,运河会在哪个时空等我?
你在哪个时空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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