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其德-QIDE YU〗马恩河畔看雨

马恩河畔看雨

作者   余其德 (QIDE YU)

天性乐水，来巴黎后便选择临马恩河而居。

黄昏时分，一阵乌云过后，春风轻拂，绿色慢舞，春雨不紧不慢地飘落起来。相传庚子年猪尾鼠首相冲，多为动荡不安之年。今年为庚子年，不巧印证了这个传说。倘若平常雨天，我都会拿出家中收藏的心爱雨伞，换上防雨便鞋，沿马恩河幽静的河边小道漫步一二小时。好一幅九曲河道边，孤伞风雨间的画卷，又似步入＂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的人间仙境。但此时只能宅家，依座窗前，沏壶新茶，看窗外河边春雨自由自在地飘落。

不远处的阳台上，那不是隔壁邻居弗兰克么。只见他抽着闷烟，忧伤地凝视着远方。他本来圆胖的身子似乎一个多月来又前后左右扩展了不少，倘若一个巨大的圆球。圆球上面叠加着一个圆满的脑袋。头发比去年稀少了许多，也白了不少，所以头就显得比以前更圆更大了。前些年他说经常肚子胀气，酒饭不思，看了多次医生都没治好。我便给他推荐了个老中医。他一米八几的高个，见了针灸吓得满脸通红，全身肌肉紧绷，经老中医二十多分钟疏导，他终于放松下来，顺利将十几个针灸扎下。三次针灸后，顽症奇迹般的治好了。从此以后，他觉得中国人都是神医华佗。去年圣诞节，我们互祝圣诞新年快乐，他告诉我结发二十多年的夫人离他而去了，圣诞节过得很伤心，新的一年估计也不会好过。他不幸言中。此时此刻，风雨中独自一人的弗兰克显得更加凄凉。唉，可惜没有治愈这心病的针灸！每次从他家楼下走过，觉得背后似乎一阵悲凉的穿堂风吹过。.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顺手拿起茶杯，呷了口热茶。窗外依旧飘着雨，河道边的高大参天梧桐被春雨冲洗得娇嫩绿油。法国人的艺术创意细胞是天生俱来的。一条本来很笔直平坦的河边小道，铺上错落有致的木板，高底起伏，九曲回肠，让人顿感有了曲线之美，动感之美。在这春雨中，隐隐约约浮现出醉人的朦胧之美。平常我在河畔散步遇见最多的是邻居雅尼斯。法国占领阿尔及利亚一百年期间，法国来了不少阿尔及利亚移民，雅尼斯便是其中之一。尽管从小受的是法国教育，他对那段历史还是耿耿于怀。他年长我十多岁，喜欢长跑。每次遇见我，都要来挑逗我同他进行跑步比赛，我只是笑而言其它。唉，君子合而不同嘛。他的坚强毅力不仅表现在运动方面，也同样表现在结婚和离婚等生活方面。年初，他告诉我三个消息，我先问他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说不知道是好是坏。他退休了，离婚了，又结婚了。天啦，这是他第五次结婚，每次结婚都给法国带来两个新生命。今年难道他还要再添丁口？这个年纪怎样将小孩拉扯大呢？我这可能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我还是继续呷我温热的新茶吧。这时天色已黑，雨后的河畔小道更显清净，静谧。昏黄的路灯在树叶的簇拥下暖暖地照亮着冲洗一新的河边小道。往常的这个时候是老邻居艾瑞克溜狗的时间。他今年九十二岁高寿。原本是住在风景秀丽的勃朗峰下霞慕尼小镇，因为儿子在巴黎工作，所以将老家房子卖了，搬来巴黎同儿子住一起，一住就是二十年了。儿子四十好几了，在美国夏威夷有个女朋友。十多年来，他上班之外就是去夏威夷度假。所以艾瑞克老两口同狗在一起的时间比同儿子在一起的时间多出不少，可能对爱犬的感情要胜于爱子。每次遇到我，他都要耐心地将霞慕尼美景描述一番。我虽没去过，但已浑然感觉可当霞慕尼的资深导游了。可怜的老邻居是想家了啊！年轻时，父母是孩儿的唯一。年老时，孩子则是父母的依靠。虽然他儿子不常在家，艾瑞克住在儿子的房里也该是心里妥妥的了吧。年初以来，发现他与以往不同，每次进门时都是拿着纸条边看边颤抖地按门口密码。唉，岁月不饶人啊。此时，兴许他还可能不知新冠为何物。也许知道，又很快忘却了呢!

我慢慢放下手中茶杯，闭上眼睛，马恩河畔的春雨还在我脑海里下个不停。人生大概如林语堂先生所言，＂不过如此＂。生活是慢慢过的，如同春雨是慢慢下的，我们且行且慢慢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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