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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海邊的西塞羅
這兩天,上映多年的好萊塢大片《阿凡達》在中國重映,僅僅幾天之內就捲走了16億人民幣的票房,成為當季票房冠軍。
這表面上看挺好理解,《阿凡達》麼,當年就是部叫好又叫座的大片,我上大學那會兒,從不同渠道反覆看了這片子三遍,那會兒這片子確實風靡全球。
但最近,我接到不少朋友的反饋,都說他們懷著一顆「還《阿凡達》一張電影票」的心走進電影院,看完電影以後卻覺得味道怪怪的。
《阿凡達》還是那個《阿凡達》,影音效果也在3DMAX的演繹下更好了,但多年之後,成熟的我們再看這樣一部講述「人奸」故事的電影,卻感覺有種說不出的彆扭勁兒。
我覺得這是好事兒,因為我們不再願意被白左忽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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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好的悲劇或喜劇,之所以能感動受眾的心,原因就在於它的悲情或者歡喜是能夠大眾化的,而不是主人公或導演的情緒自嗨。而以這個視角去審視《阿凡達》,你會發現它恰恰是不合格的。
影片給我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在人類殖民外星的時代,一個身患殘疾的人類小伙通過技術「魂穿」到一副外星人的身體中,與外星部族納美人「同吃同住同勞動」,最後被他們的自然精神所感化,自己成為了納美人反抗人類侵略的領袖,將貪婪的人類趕出了這顆美麗的星球,而他攜著外星愛侶,一起在過上了田園牧歌般的原始社會生活……
簡單的而說,這就是個外星版的《與狼共舞》。
但是,如果我們跳出主角個人的情緒,從這個故事中其他人的視角看:這個故事很美好嗎?
首先故事中人類肯定不這麼覺得。
比方說,我是故事裡一個人族小兵,受大公司的僱傭來到外星搞開發建設,每天九九六的上班,為的是項目搞成,能多掙點獎金,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
可突然有一天,有位同事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反水當了外星人。掉過頭來把我們一勺燴了。我即便能九死一生沒被他們幹掉,被趕回老家後也要面臨公司破產自己下崗的厄運。你覺得我會開心、很佩服他的舉動麼?
而如果我是個普通納美族人,我覺得這個故事也不怎麼美妙。
我們原本(按照導演安排的)在自己的星球上過著田園牧歌般原始社會生活,突然有一天外星人降臨,沒由來的說我們的生活太原始 ,要教給我們一堆知識,再後來他們乾脆要把我們的家給拆了重建。
危難關頭,外星人裡出了一個小子,領導我們翻身鬧革命,趕走了他的同胞,迎娶了我們都暗戀的公主陛下,成了我們傳說中的天選之人和新的偉大酋長。
這個故事雖然初聽起來也還算美好吧,但仔細一想,我們納美人最後還是被外星生物給統治了啊!
只不過之前要統治我們的是一群外星生物,現在換成了一個……嗯,他確實換了一身我們的皮,可這人靈魂上還是個外星人啊!假如有個故事,寫到最後,讓個外星人魂穿來當全人類的總統,還說他受命於天……你覺得這是對人類的尊重麼?
所以一圈說下來,你會發現,無論地球人還是納美人,在這個故事裡活的都特別彆扭。於是我們觀眾看得也很彆扭。
唯獨只有男主,不僅從原先的殘疾的軀殼裡跳了出來,成為外星族群的「天選之人」一呼百應,並抱得美人歸。
而美國的白左青年們,特別能把自己帶入男主的這種視角,所以看得特別來勁,這個電影其實就是拍給他們看得。
但這種主角要啥來啥,想什麼是什麼,雖然其他人都活的不那麼舒服,但自己卻很帶勁,這種故事,其實是極端自我中心主義的。咱中國人管這種故事叫「龍傲天爽文」,你去起點論壇充個會員能幾千本的輪著看,看到地老天荒都不帶重樣的。
所以《阿凡達》就是專供西方白左的「龍傲天爽文」,在這個故事裡,他們不僅背叛了自己的文明,還叛出了風度、叛出了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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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美國,類似的「龍傲天爽文」本來源遠流長。在科幻三巨頭(克拉克、阿西莫夫、海因萊因)橫空出世,拯救美國科幻小說前。美國科幻小說經歷過一段不堪回首的「黃色小說時代」,那會兒他們的科幻故事到不一定是故事裡有多少情色描寫,而是那時的科幻故事劇情都太爛俗,只能印刷在劣質的黃色紙張上,因而得名。
這類爛大街的科幻故事一般都是這麼講的:
未來一天,某位人類男性宇航員登陸了火星,發現當地還處在封建王權統治的黑暗中世紀,於是深受美國民主制度教育的男主來了一撥強勢「開門,送民主」,領導火星人民翻身鬧革命,推翻了腐朽的火星王權統治,把「民主之光」送給了火星人民。
哦對,這個過程之中,還會出現一個火星公主,與男主傾心相愛。兩人在故事的結尾成為了火星上的總統和總統夫人,從此快樂的生活在了一起。
發現了沒有?其實上述劇情也是《阿凡達》故事的基本架構。
區別只在於,相比當年美國人對自身制度、種族擁有自信的美國傳統白人。《阿凡達》引入了一種「新思維」——「白左思維」。
「白左思維」的根基,是文化多元論和種族多元論。所以這個故事中善惡剛好被翻了過來:錯的不再是「原始」的外星種族和制度,而成了人類的種族和制度。
於是主人公的使命也從「開門,送民主」變成了賣身投靠異星大地母親的懷抱。
但主人公還是要成為叱咤風雲的領袖、一呼百應,甚至還是要娶異星公主當老婆——所以欣賞這部電影的白左青年們,其實沒有他們自己想像的那麼無私,他們痴迷於這類故事,熱愛這樣的「革命」,多半不是真的想「解放xxx」而是迷戀於這些「爽點」。
就像這位小姑娘喜歡的多半是那種指責全球領導人的風頭無兩一樣。
但問題是,《阿凡達》裡的主角歷險,又處處透露著白左式的一廂情願,是經不起推敲的。
比如《阿凡達》故事裡最大的一個假設,就是納美人雖然住在外星球、與我們有著完全不同的進化史,但被塑造成了倆胳臂倆腿兒,長得還特別符合人類審美。
他們有非洲馬賽人一樣高挑的身材、印度神話中的藍皮膚、中國清代式的大辮子、印第安式的語言和風俗——這簡直就是白左們心目中對其他種族刻板印象的集合體。
可問題是,實事求是的講,人類好不容易發現個外星人,憑什麼就非得長的這麼符合你們的一廂情願呢?為什麼就不能長得像章魚、海怪、克蘇魯,有八個眼睛、六條腿,或者乾脆像《第九區》裡那樣,是一隻大甲蟲?餓極了時靠吃同類的血肉為生?
如果《阿凡達》裡的外星人長成這副德行,那男主是否還願意魂穿到這種生物身上賴著不走嗎?還願意找一隻這樣模樣的雌性生物終成眷屬嗎?還願意領導這樣族群起來驅除人類嗎?
恐怕不成吧?
所以這樣的設定,是美國白左受眾萬萬接受不了的,他們夢想的就是那種又美又帥的外星人,自己魂穿過去,成為其領袖。
於是卡導乾淨利落的規避掉了這個問題,設計了讓人看著就舒服的阿凡達族人形象——嗯,好萊塢商業片導演從來都這麼忽悠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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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實中的白左,在重述他們的歷史時,也有著類似的天真病。
就像卡梅隆假設地球人與納美人長相基本一致一樣,白左史學家們也假設世界各個族群底層價值觀的要素是相似的。
於是他們一回顧歷史,覺得自己的祖宗太野蠻了:哎呀,當年白人殖民者來到美洲拓荒,怎麼就不能跟印第安人好說好商量,非要鬧成你死我活,把對方趕盡殺絕呢?
來個與狼共舞,這不挺好嗎?
但事實上他們搞錯了,他們祖宗搞那一套「野蠻」的殖民體系,原因不在於道德缺陷,而在於構成各文明底層邏輯的不相通:
比如對領土主權和產權的觀念,歐洲白人經過古典時代和中世紀長期的博弈,是有一套自己的規則的。白人殖民者最初到達北美的時候,最開始也想從印第安部落那裡買地,比如今天的紐約曼哈頓,就是當年荷蘭移民從印第安部落那裡贖買過來的。
可是白人有他們的規則,但美洲大陸另有規則。由於技術的落後,印第安人在美洲當時過的是很奇特的「游耕」式的生活的——一個部落到達一片區域,放火燒荒,開拓出一片耕地,在這裡耕種上幾年,等到此地地力枯竭,就把帳篷一拆,再找新的土地定居。
這就導致了印第安部落的領土觀念其實非常模糊。
白人以為他們買了一片定居點,從此可以永久跟當地人相安無事。
可過幾年,跟他們簽約的A部落把帳篷一拆,走人了。
又過了幾年,B部落「游耕」到這裡,一看:呦,這裡怎麼憑空多了一幫白皮膚的部落啊,不懂規矩的擋在了我們部落的游耕路線上,看著挺礙眼的,糧食打的挺多,花姑娘還大大滴好,干它一仗吧。然後雙方就打了起來。
這樣的事情反覆發生幾次之後,白人也煩了,既然道理講不通,還是直接抄傢伙幹仗來的方便——反正俺又不是打不過你。
所以你發現沒有,文明與文明之間的衝突,種族與種族之間的齟齬,往往不是因為雙方彼此之間不懷善意、不願意互相理解,而是彼此之間的一些基本概念都是不互通的。雙方對話也是雞同鴨講,基本概念都不共融,註定只能打。
這就跟我們未來如果碰見外星人,極大概率不是《阿凡達》裡那樣的類人生物,而可能是個高級章魚、真社會性蟲族、甚至藍細菌一樣,一碰面,彼此都不會覺得對方算人,唯一尊重只是彼此的實力。
這種情況下,文明之間的接觸註定就不可能是善意和友好的,雙方接觸到最後一般只能打,打到一方被「物理說服」,接受對方的概念和規則為止。
是的,文明和文明之間,有時註定只能做彼此的混蛋,因為沒人保證我們彼此有共同語言。
白左們之所以會產生「天下大同」、只要彼此有足夠善意,就能攜起手來共建地球村的錯覺。那是因為西方文明是世界第一輪全球爭霸中的「獨孤求敗」,從大航海時代以來,白左的那些「不肖祖宗」們用武力的方式把他們的規則強行安利給了全世界。
於是就讓白左產生了幻覺:覺得原來各文明底層邏輯都差不多麼,我穿越到其他文明蠻可以當個「阿拉伯的勞倫斯」或者阿凡達,也能玩的不錯麼……
但實際上,這個世界上不吃西方那一套的文明、族群很多。只不過,過去大家都知道你家力量強,嘴裡不說而已。
所以,正如電影中的阿凡達雖然反對人類文明,但卻需要人類文明的科技才能「魂穿」為納美人一樣。在現實世界裡,白左們雖然號稱要反思西方文明,但興盛的西方文明,其實反而是他們真實的後盾和思考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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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的最後,我們再來說說,《阿凡達》這麼彆扭的故事,為什麼我們當年很多人看了不覺得彆扭。
阿凡達最初上映於2009年,那一年剛好是美國「白左思維」的最鼎盛期。
這一年,奧巴馬就任美國總統,而奧巴馬這個人,本質上就是一個現實版的阿凡達。
奧巴馬的思維、氣質和行事風格,本來都無限接近於美國主流WASP(白人、昂撒人種、清教徒)中的左派,或者說白左。但這人卻偏偏有一身黑皮膚,於是他的成功被美國民主黨所主導的輿論有意解讀為美國黑人民權運動的成功甚至終點,就像電影中將阿凡達領導起義,解讀為納美人「翻身做主人」一樣。
美國少數族裔們一度也被忽悠了,覺得自己在這個社會中確實能夠獲得奧巴馬式的成功。
但「奧巴馬新政」搞了八年,美國人發現他們被這個阿凡達忽悠了。美國各種族之間的理念差距遠比他們自己想像的大得多。奧巴馬能夠成功,是因為他不過是個「魂穿」的白人,思想觀念跟美國主流社會是極度接近的。
但大多數美國少數族裔,其實各自有各自的生存哲學。
像多數黑人,他們就是覺得美國社會對其不公,而自身奮鬥無望,要求更多補償和救濟的。
而亞裔、尤其是第一代華裔,他們就是覺得人應該自我奮鬥,同時遠離政治紛擾的。
這些人之間彼此的觀念差距,就像當年白人殖民者和印第安人一樣巨大,靈魂深處都目對方為外星怪物,怎麼可能種族融合呢?
所以從長遠看,美國各種族之間的歧視甚至內戰,幾乎是難以避免的。
而在世界範圍內,奧巴馬時代的美國致力於在全世界播種各個文明的「阿凡達」,這些人靈魂上是西方的白人,但種族和國籍又歸屬於各國,白左們寄希望與這些阿凡達們可以在自己的「星球」上複製電影式的成功。
結果無一例外的遭遇了失敗。因為這些「阿凡達」靈魂屬於西方,肉身卻屬於本民族,他們在抉擇中永遠在矛盾裡徘徊,最終同時被西方和本民族所拋棄。
所以,最後,美國白左們發現他們搞了這麼多年,搞了個寂寞,錢都白花了,實在誤國已甚。
於是「白左思維」在美國退潮,高喊「讓美國重新偉大」的川總上台,美國又搞了四年的「川普主義」,試圖重新回憶那些被白左棄之如敝履的當年的成功之道。
從這意義上講,阿凡達今年的重映,也許真的是有意為之:2021年,「改版奧巴馬」拜登上任美國總統,美國白左們好像又有興趣向全世界安利一波「阿凡達思維」了。
但事實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當今世界格局早已物是人非。很多當初被《阿凡達》感染的全球年輕人,如今再看的時候,都隱隱約約覺察到了這個故事的虛假、過度理想化和造作:
現在看來,文明與文明、種族與種族之間的隔閡與鴻溝,遠大於白左們所描述的那樣。文化多元主義在全球目前都處於整體退潮期,甚至離破產也不遠了。世界思想目前在面臨著二戰一來的又一輪新劇變——文化一元主義在全球各國重新積聚實力。
這個時候再重述一遍《阿凡達》,講一個人不人、外星人不外星人的「多元論」故事,註定是沒有什麼號召力的。
好萊塢是美國白左的大本營,此次重置阿凡達並在全球推廣,我相信他們一定有弦外之音。但很遺憾,12年間,早已物是人非。白左想再用這一套來「感動世界」是不靈的,他們必須另找方法。
但留給他們的時間,其實已經不多了,因為西方文明正在走向衰落,而如前所述,不管白左怎樣裝作「反思」西方文明,那確實是他們的思想之本和力量之源。
阿凡達的電影,以主角徹底「不做人」、魂穿納美人的軀體為結束。
但我相信,他活不久——就像背叛了西方文明的白左思維也難以持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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