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木的天地】羊崽
原创 紫木
[塞纳丽人行 - N°2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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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崽》 (Lam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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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羊，一座房子和三个半人，就是《羊崽》的所有角色和场景。
这也许是多年来人物最少、场景切换最“精简”的一部电影，而这样一部由冰岛推送的影片却获得2021年戛纳电影节创意奖。
为什么是三个半人？别害怕，这不是恐怖片，而是一部地道的北欧奇幻风格生活片，这“半个”人就是我们将要聚焦的主线。
冰岛，地图上靠近北极圈的一个小岛，全国人口30多万。去过冰岛的人一定被她的自然景观所折服，但也一定会对她的人烟稀少记忆深刻。
故事就发生在冰岛的一个普普通通的牧场，它普通到导演都吝啬于用几个长镜头去扫描一下它遗世独立的特质和无与伦比的自然风光，近而减化为一座山，一片牧场，一座农舍，和始终云雾缭绕的纯自然生态和可以辗压一切的大自然无形的力量。
牧场主是一对中年夫妇，照料羊群，修护房舍，吃饭睡觉……没有多少对话，水波不兴周而复始的田园生活。
羊群是他们家庭的重要组成部分。清理羊舍、喂养、挤奶、接生羊仔……这些都是他们的日常。牧场没有第三个人。
广袤的原野，
无休止的风和雨，
羊的叫声，
牧羊犬的叫声，
……
日复一日。
他们神情平静，言辞寡淡，有淡淡的落寞，有淡淡的坦然。
她悠远的眼神背后在想什么在怀念什么？他伫立在吃草的羊群前在想什么？
在怀念什么或者在憧憬什么？
大片大片的留白，让两人眼中流露出的无孔不入的孤独，弥漫着整个牧场。
又是风雨交加的夜晚。再次给一头母羊接生。这一次，不是一头羊仔，而是个半羊半人的小怪物。
一瞬间的惊惧狐疑之后，两人对视，无需语言，已达成默契。他们把“它”或者该叫“他”当做孩子来养。
找出仓库里的婴儿床，铺上雪白温暖的被褥，把它安置在他们的卧室窗前。他们把这个小怪物或者是小精灵叫Ada (亚当)。她的眼里有关切有镇定有内敛的母爱的光辉。
她叫Maria （玛丽，圣经中的圣母？），但她毕竟不是Ada的母亲。Ada来自一只母羊的肚腹。母羊对自己的孩子念念不忘，常去窗前呼唤她的孩子。
一次，两次，三次……她被Ada母亲的叫声折磨得心烦气燥。两个母亲对同一个孩子的爱的较量，在没有任何背景音乐的画面中暗流涌动。
一双人眼，对峙一双羊眼。
人类对峙动物。
抢夺与被抢夺。
占有与被占有。
作为一头母羊，它是否有权力有力量去守护自己的孩子，守护自己的权利和尊严？
地球上除人以外的生灵，是否可以按它们的方式生存繁衍？
当动物背逆了人的意愿，它们的结局会如何？
当人类背逆了自然的意愿，他们的结局会如何？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早晨，母羊又去窗前呼叫小羊人，同时也叫醒了她。她拿了猎枪，拉着母羊的羊角，把它拖到牧场的远处。
枪声响起，母羊倒地。
她和着冰岛永远下不完的雨，挖了坑，将其埋藏。
一个母亲把另一母亲消灭。
抢劫者将被抢者灭口。
动物在人类的火器之下，任由宰割。
胜者真得赢了吗？那么她被雨水打湿的脸上为何没有丝毫的喜悦？
人与动物之间的搏杀，人真得就是赢家吗？
在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她是怎样的心情？
人真得有权力去剥夺一只羊一个动物作为母亲的权力吗？尽管这种剥夺是以爱的名义？
世上没有纯粹的绝密的掩藏隐私的办法。天和地永远是见证者。这杀戮的一幕，仅有天地为证远远不够，它需要人类自己见证自己的罪行。不请自来表哥（丈夫的哥哥）就在此时出现在了牧场。
玛丽和丈夫把Ada作为家庭的一员，和客人共进晚餐。城市落魄的歌手怎么会对一个非人非羊半人半羊的孩子置若罔闻？怎么可能象他们一样坦然面对？在表哥眼里，Ada就是一只羊，他应该回到羊的世界。尽管他有一只人手，尽管他直立行走。
丈夫自然明白哥哥疑问的眼神。他用毫无商量余地的口气警告哥哥：你可以在这儿无限期居住，但是不要企图改变什么！不要插手我家的事情，Ada是我们家庭的一员！
他顿了顿，告诉他：Ada让我们的生活重新开始，你不会明白，但那不重要。
城市来的落魄先锋歌手怎么会接受一只羊每天和自己同桌用餐？他在夫妻两人不在时，用草喂Ada，Ada蹲下来吃草，这让他的判断更加确定无疑——这是一只羊。一个动物。
他即然改变不了弟弟夫妻二人的认知，但他也许可以让这个小羊崽消失。一个计划在他心里酝酿。
玛丽带Ada去了墓园。那里有她曾经的孩子。Ada当然不明白这些，而对于玛丽，Ada就是她的孩子，尽管Ada不会说话，尽管他有羊的脑袋，尽管他的一只手是羊蹄的样子，尽管他的身上长着羊毛。
但他，依然是她的孩子，她在羊圈里接生的孩子。
她从母羊手中抢来的孩子。
人类从动物手中抢到的珍宝。
邪恶的计划终有了实施机会。一个清晨，夫妻俩仍在酣睡之中。表哥唤醒小羊人，扛了猎枪，带他去野外。他象他的弟妹瞄准母羊一样瞄准小羊人。小羊人无辜地看着他，一双羊眼里没有恐惧没有挣扎，有着最本真最纯粹的无知和无辜！
枪声终究没有响起。
城市人在和小羊人对峙的静谧时刻，终于和事实合解，与自然合解，与自己的恶念合解，与动物合解。
接下来的时光，牧场有了音乐，有了欢笑，有四人共舞。沉寂的牧场被幸福包围着。幸福不是生活的常态，这简单而纯粹的三个半人的幸福，也逃不出常规。他们当然不会料到，这极致的狂欢即将引爆生与死的极致悲痛。
欲望作为不幸的源泉，是人体与生俱来的重要组成部分，即使他们生活在远离尘嚣的冰岛牧场。
一次电视球赛后，丈夫大醉。表哥对弟妹垂涎，并用她杀了母羊作为要挟。
但玛丽正在从从前的沉寂里复活，眼前的生活：丈夫、Ada、羊群、农场、雪山、草场……都让她开心而满足。她不允许任何人打破当下的合谐。
她给表哥收拾行李，送他去乘车。把表哥赶出他们的牧场，赶出他们的生活。
归途中的她，对牧场的安定的生活充满期待。可是迎接她的，却是枪声！
她起程送表哥去车站时，丈夫酒醒，发现牧羊犬和小羊人不见了。旷野里狂风呼啸，河水湍急。
当他终于找到牧羊犬血肉模糊的尸体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个如小羊人一般的巨形羊人！羊头，人身，赤裸的身体上长满羊毛，手提猎枪向他走来。
丈夫倒在枪声中，在他弥留之际，他眼睁睁地看着羊人带着小羊人走出他的视线。
自然的反击，不是人类可以与之对抗。
动物，同样有着复仇能力。
瞬间，牧场幸福生活如火山爆发般崩溃！只有雪山旷野狂风如故！
回归的妻子找到丈夫时，为时已晚。丈夫己经没有了呼吸，Ada不知去向，牧羊犬死了，只剩下她在狂风呼啸的旷野呼喊着逐渐冷去的爱人的名字，直到喊声也被风吞没。
所有的情感维系凭空斩断。
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自然界的报复，可以来得如此彻底而绝决。
Ada终于是要回到另一个世界去，表哥也许是对的，Ada是一只羊！一个动物，不属于她和丈夫，不属于人类。
面对一个孤独的女人，面对无边无际静默的自然，怎么可能不引发观众的思考？
牧场夫妻错了吗？Ada有着人手人脚，直立行走，听得懂他们的语言。他们爱Ada， 他们把Ada视为自己的孩子。尽管这些Ada都无从选择。但是，哪个孩子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选择自己的生长环境乃至养护人呢？
失去丈夫失去Ada的女人，她有什么错？为什么付出爱的结局是要忍受所有爱人与自己生死相隔的痛？自然给一位人类母亲的报复，是不是太残酷？
这些尖锐的冲突和沉重的话题，都聚焦在一座牧场的三个半人身上！精减掉所有可以精减的成份，剩下的，一人一物一个表情一句话都引领观众去寻找那个最本真的核心。引领观众去看，去思考。
人与自然，
常态与变态，
幸福与悲哀，
爱与被爱，
现实与欲望，
偶然与必然，
生与死…
这么多的主题拧在一起，拧在一个羊孩身上，就是这部《羊崽》。
延伸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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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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