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一二)
作者 : 双子雨
第一部分
图卢兹的雨，不算多，一年也就只有春天才见的稍微频繁，雨，是夹着冬天的余冷，春天的湿寒，常常还会绵延整个夜晚，让人在两个季节间受折磨，格外难受。
傍晚时分，路灯亮了，雨，又淅沥沥出现在幽黄的光下。小汐站在窗前，看着灯下飘飘扬扬的细雨，脑子里乱糟糟的，却又空荡荡的。
“汐，出来走走，去年的今天见到你。”
十分钟前打进来的电话。小汐的心就一直怦怦跳，她想尽可能地平静下来，于是，走到桌前，咕咕几口喝了那杯残留的红酒，脸顿时就有些微红了，她走到衣柜前，离开，又走到窗前。
“出来吧，雨夜 ”
电话执着地再打进来，
“穿暖些，路有点滑”
……
加龙河边通向市中心的古旧红砖石小巷，早已被雨水打湿，灯下的路面看起来是光光亮亮，好像抹了一层油脂。小汐撑着伞，紧裹着大衣，慢慢地小心走着，细雨零零星星地穿过倾斜的伞飘落在她的脸上，她打了几个寒颤，好在她也来自阴寒湿冷的内地南方，敌得住这法国南方的春寒。
河右岸高地的这些旧城小巷，虽然还遗留着菘蓝(注1)的繁华，但还是灰暗，老旧了，雨夜里显得尤奇宁静，只听得到堆积的雨水顺屋檐落下的轻微声，路上看不到一个行人，偶有骑自行车的和踩滑轮板的擦身而过，于是轮子滑过地面发出的声音就更加使小巷显得寂寞。
小巷的尽头，被雨伞遮住的拥抱情人，差点给小汐撞上，她漫无心思的眼睛竟然完全没有看见，但她没有被惊吓，也没有发出惊吓别人的声音，只是她的心又怦怦跳起来，脸也比先前更暖热了。
“小汐，你疯了吗？为什么要去？”
在她决定出发前的一刻，电话传来焦急阻止的声音，但站在镜前整装的她却没有犹豫。
“小汐，赶快回去吧，别折腾了，这么冷的雨夜。”
现在电话又响起了焦急阻止的声音，小汐停下来，站了一会，然后扯下手机的耳塞，再轻轻触屏，通话就立即中断了，想想，她又干脆关了手机。她突然感到放松了，随即把头伸到伞外，望着幽黄光下的细雨，听着自己的脚步发出清晰的嗒嗒嗒嗒……。
第二部分
去年的今夜，南方的梅雨夜，特殊场合促成了他们特殊遇见。那夜，小汐的父亲落马了，在机场的安检口处。她父亲打算趁着公务跟她一起到欧洲。
小汐在欧洲留学定居18年了，父亲因为在职，因为各种原因，从来没有接近过她所在的城市，她真不清楚后来法院检控书上所指的一切，她父亲到底安排了什么 ? 触犯了什么 ? 但结果是，父亲在她的眼前被带走，被消失了。那一刻，她震惊地，难以克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几位表情严肃的来者和傍边围观人群，她的父亲像是早已预料到了，平静而又和气，在被带走前递给她一包东西，抱歉地说，
“爸爸对不起你。这是胃痛药，飞机上不舒服就吃一粒。”
东西立即被旁边伸出的手先拦劫了过去，她的身体一直在轻轻颤抖，浑身软绵绵的，她面色苍白地站在那，呆滞地看着父亲在几个人的簇拥中离去。
……
几个小时后，机舱里，灯光在人们喧闹的进餐后熄灭了，所有的人都在之前积累的疲惫中慢慢归于安静。小汐仰头闭眼靠着座椅，她的脑袋昏昏沉沉，乱成一团，她记不起自己是怎么过安检，怎么过关检，又怎么登上了飞机。现在黑暗到来的这一刻，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悄悄地泪流满面。过度的紧张，没有进食，使她的胃又开始痉挛疼痛，她忽然想起父亲帮她准备的药，但脑子却乱哄哄的没有一点印象了。
“是胃痛吧，药在这里。”
虽然是在黑暗中，但听到声音，小汐还是下意识地警惕看着坐在旁边的男人，本能地对他所做一切充满疑虑。
“我当时在现场，就站在你旁边。药是你父亲给的 。”
小汐受惊后的警惕和怀疑，让他有些尴尬，他不得不又做解释，
“碰巧是同班机，我就换到你旁边的坐位了。”
他没有再提机场发生的那一幕，这让小汐不那么难受，他的样子是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一眼看去就让人放心的那种，最关键是，此时的小汐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和心思去分析突然来的一连串事情，她觉得没有理由怀疑这药，这是她每次回国时都备用过的药，于是她接过药吃了，又昏沉沉闭上眼睛。
程慕迪，这个一直跟着小汐上飞机并坐在她旁边的男子，借着机舱微弱的光线也在暗暗地注视着身边这个突然受了打击的女人，他脑海里同时反射出一连串关于她的信息，“陆汐，国际知名学府文凭，……参与多起中资企业海外并购案……现掌管一家国际投资基金。”
浅色发白的牛仔裤，白底蓝细格休闲衬衣，修剪精致的散发，邻家女孩的神态，他脑子又接着闪出在机场第一眼见到小汐的样子，她随和地站在父亲身边，看起来完全是个联系不上背景材料介绍的强势女人，这让他觉得，文字描述常常不符合鲜活的生命，有时还相去甚远。
尽管他看起来也有些疲惫，但为了让小汐能安然自在地休息，他还是起身走到机仓空地，有点无聊地晃荡起来，他沉思的眼神让人感觉到他是心思重重的。
注 1 : 菘蓝 pastel 是一种比利牛斯山地区植物，可做蓝色染料，菘蓝籽可萃取做各种护肤品和精油。历史上，举世闻名的菘蓝染料造就了图卢兹繁荣和财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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