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吴可言
(本文己在微信公号《空间戏剧 》发表,经作者授权在此转载)
阿Q是谁?
教科书式的回答是:阿Q是鲁迅先生笔下的一位人物。他没有确切的姓和名,也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没有固定的工作,也没有家人,只是在未庄做短工讨生活。在未庄,他经常挨打,被辱骂,可是他也欺负那些比他还弱小的人,像静修庵里的小尼姑。在被欺负的时候,他经常用精神胜利法来麻痹自己,获得快乐。最后他被枪毙,没有人同情他,大家反而只是看热闹。
这篇鲁迅先生在《呐喊》中的经典文章,也是我们国人高中语文的必修课。
相信我们都总结过《阿Q正传》的中心思想,分析未庄众多人物的性格特征。当然,当年这些之乎者也的答案,我们都已经还给了老师。但是说起阿Q,无论对于中国人,还是西方人都会觉得非常熟悉,熟悉得都无法用简单的话描述他是谁,因为关于他的“精神胜利法”我们想说的太多了。
精神胜利法是一个人遭到失败、受到屈辱后,不能面对现实而自欺欺人,以求得精神上的自我安慰和满足的办法。心理学将精神胜利法定义为:在物质上处于被支配地位的人们,在精神上克敌制胜的自欺欺人的思想与方法。
中国国家话剧院的优秀话剧《人生天地间》正在世界巡演,目前也来到法国与观众见面了。
在大家呼朋引伴之时,“阿Q精神在当下”的话题成为了我们走进剧场前细细咀嚼的话题。于是我们策划了一期“指尖上的圆桌会”,可言邀请了身边的几位朋友,在大家前往剧场之前,重温鲁迅先生的经典名著《阿Q正传》,就“阿Q精神在当下”的话题展开了一次交流,这一次君子动手(打字),不动口(说话)。
“那么你眼中的阿Q是什么样子呢?”
朱元发
57岁,社会学博士 法国政府公务员 巴黎第七大学兼职老师
阿Q式少见多怪并不可笑,可笑的是不欲多见。
阿Q的未庄严然是世界的中心。未庄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最标准的,最正统的。未庄之外的世界皆不正常,或者说皆是杂牌的。
年轻时,或者说未来法旅居法国之前,总觉得鲁迅笔下的阿Q愚蠢,可笑,少见多怪!阿Q仍井底之蛙也!
旅居法国三十多来,有幸于广览大千世界,开阔眼界,接触各种文化,各种人,各种生活习惯。似乎顿然醒物,曾经留学日本的鲁迅先生隐喻兼嘲讽妙不可言 :偏居一隅导致夜郎自大,少见多怪导致误识良莠,井底之蛙导致盲目地否定一切,愚味无知导致以偏概全。在漫长的移居法国社会生活中,文化,心态与生活经历各异难免让我们有意地或无意地使用简单原始的阿Q心理范例唾弃异族文化,鄙视不同的生活方式。看看《阿Q正传》,勇敢地照照镜子,也许我们更加宽容,多份仁爱,多一点理解其它的一切的人文心怀。
真正的骨子里的自信不是建立在否认其它的基础之上。思想开放,宽怀包容就是自信。
胡导
4岁?,生物化学家?
来巴黎四年,微信建老乡群《上海人》,群规明确不说偏激政教,但生活时政人文认知精神感悟或多或少会涉及信仰信念价值观念政治观点……咋办?于是不想不看不说缄默为金?还是岁月静好?想问题正能量?有作为爱国先?生活异常个人变迁尚姑且让之,若遇到毒疫苗、p2p、“养老靠自己”等重大民生民权问题……又咋办!林彪语录:不明白的不说,明白了就无须说了!不暗本质不掘深刻期盼中国梦玄幻绚烂!是海外乡情游子大部心态和认知!我不想说这与阿Q有何关系,阿Q是一种心理疾病,阿Q是一种民族痼疾,阿Q是我们中国的癔病理疗师……这都不是我现在所想说,其实阿Q自欺欺人自我陶醉美幻美梦无所欲求,但阿Q根子里是有谋益需求的!他只是换了一个生存攫取的方式而已!一旦有机得运他会贪!阿Q不傻,其有本能的利益欲望,虽然低端但很贪婪,所以阿Q思想的人本质上是既得利益的渴盼者!利益最大化的贪欲者,他的随波浊流岁月静好“精神胜利”源于根子里的苟且偷生舔菊谄媚见风使舵!他们是机会主义无底线无利不赢!
谨祝此剧演出给我们一个新解的阿Q!
(小编语:导演以生物学家身份发表的感慨就是不一样)
洪奕
青年摄影师
悲观者的乐观主义
鲁迅小说中的阿Q为什么会死?,从阿Q的死因往前推,谁才是致他被处决的人? 他为什么会成为他人的替死鬼,为什么不是阿J或者阿B,或者其他什么人,而他,却是一个连字都不识的人。是因为教育的缺失?还是他成了当时的社会体制下被清除的边缘人?这些都让我们反思,因为”他”就是万千社会人中的我们自己。当作为一个个体,面对庞大的社会机器,只有不停的自我催眠,才能在无力的苟活中得到一些心理平衡。他的精神胜利法在这样的状况下似乎成为了一种乐观主义,一种悲观者的乐观主义。
俞盛宙
80后 哲学博士
探讨为人,精神胜利的同时物质实体也要跟上。
每每谈及阿Q,我们总会想到精神胜利法。是妄自尊大的心理补偿,自轻自贱的逃避开脱,抑或欺软怕硬的现世宝的倒错作祟?唯有在不同的场域我们才能缕析此一小人物的现时情态的表征。其实阿Q就是一个复杂的拼贴,透过他的言行我们始终都能发现自己的影子,这也正应了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阿Q的套辞。如今我们褪去沉重的革命年代的主奴之辨,仍然可以发掘个中良多借鉴:
首先,Q就是一个不安分的弹跳着的神奇的字母。既是无名无姓,实则便是把你我他、面目模糊的我们中的每个人引向各个迥异的问题式(也即从发问之Q趋于难解难分之难题性Aporie)。
再者,这是一个混合着安慰、开解、市侩、自嘲、自贱、自夸、自醉的粘稠状的流体,不知从何原发,也不知何处停下。在此种肆意的流淌下,棱镜的这片那片中映照了已成惯习的情态的涓滴,它禀有了微妙暧昧的质素,因而隔绝了外界的压力与疼痛,重新调制出一款病理性的暗爽。这是一种骑墙,投降还是M的癖好?在我看来,亦不尽然。更准确地说,主人与奴隶,压迫与反压迫的沉重的基调透过这一转化调换了位置,这不仅在溯及祖上与推至后代的“空中之有”的时间相位中付诸承诺,更紧要的一点在于主子与体制不是板结的固块,能屈能伸自我解锁这是构筑强大的自我心理的必备素质,不陷其中方能存活,而生的要义是在二元等级逻辑之外的。
最后,这种权变不应沦为懒人、庸人逃避或固守现状的安慰剂,精神胜利法失去了物质实体的承托和意志力的勃发便只剩下了好逸恶劳柑橘下流的习气和为幻想捕获的病态缝合。无他,精神胜利法应当成为自黑自嘲的处事之道,也当成为排遣冲突的自我暗示,但独不能失落了它的根本:不要脸只是为了要脸成人的一种苦乐参半的平衡。
智子
法国工程师
鲁迅终生都在思考国民性问题,最初发表《阿Q正传》时, 曾有不少小政客和小官僚惶怒,认为鲁迅是在讽刺自己。阿Q形象的塑造是鲁迅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创造性贡献,他身上集中了中国国民的劣根性,妄自尊大、自欺欺人、欺软怕硬,懦弱愚昧。而阿Q精神这一名词,也已脱离其原型,代表一种自慰精神,一种自我麻醉和自我解脱的处世哲学。
上一次读《阿Q正传》应该是在读中学时代。再读《阿Q正传》,是两天前。距离鲁迅先生发表《阿Q正传》,一百年快过去了,重读它,依然触目惊心,似乎看到许多面熟的形形色色的人,从书里走了出来。
这两几天瑞典扔游客事件在网上吵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一开始,就在华人圈内引起了巨大反响。一群中国网民愤怒之极,奔走相告,"中国游客在瑞典遭警方粗暴对待,一家三口深夜被扔坟场。这不是平白无故在歧视中国人吗?中国已经今非昔比了,不再是八国联军围剿的羸弱小国了,是世界第二强大的经济实体国家,能容得了你们小看吗?" 如果说从前,中国人在白人面前还觉得低人一等的话,近年来中国的飞速发展极大地膨胀了中国人的自信心,可是这种经济的飞跃还没有洗去我们曾被歧视的伤痛,我们脑子里仍有一种被欺负被迫害的妄想症,一有风吹草动,受到外部打击,一部分人就立刻反弹,要抗议,要尊严,呼吁抵制美货,日货,不响应者即是民族的败类。
还是这群人,自认为是最爱国的人,唯恐自己祖国被列强欺负,然而本身却滋长着大中国沙文主义者的种族歧視,并且视而不见。对于中国邻邦的一些弱小的国家,他们要摆出泱泱大国的样子,动不动就说要教训这些小喽罗,要武力解决钓鱼岛,南沙群岛问题。
也还是这一群人,自己是种族歧视的受害者,可也是种族歧视的传播者。他们经常有如此言论:“我们中国不存在种族歧视,只是我们看不惯黑人。” 诸如此类的明目张胆的种族偏见态度即使在西方也是很罕见的。" 最近反穆斯林、反黑人、反难民的论调在华人中也很有市场。从今年起,有所谓“种族现实主义”的公众号也开始出现在华人圈。" 这些华人幼稚地认为,坚定不移地反其他有色民族,推崇比白人至上主义者更甚的种族歧视言论,可以显示自己融入了"主流社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样的思想仍然根深蒂固。
中国人性格中存在着一种的“主一奴”双重性,它让中国人在自卑和自傲之间来回徘徊。种族歧视,从前主要是指白人歧视有色人种,如今西方人在自省自己,在提倡反种族歧视运动,而趋炎附势的中国人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反省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任何等级主义,种族主义,民族主义,性别歧视,都是与平等互爱背道而驰的。
一百年过去了,阿Q人早已无影无踪,《阿Q正传》的影响却像一面镜子,仍然照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愿意发现自己的丑陋,只是为了自己变得更美。有则改之,无则加冕。
阿Q到底是谁?
从几位朋友们的对话中,纵观当下世象,看看周遭图景,阿Q可谓是“子孙满堂,人丁兴旺”。
阿Q们虽现实处境窘迫,但其在精神上却“常处优胜”。
阿Q的这些特征,让人觉得可笑,却又心有戚戚。
在娱乐圈里,靠炒作传绯闻而借他人的名气上位的人比比皆是,就像阿Q靠着和赵老爷套近乎抬高自己,一旦被拆穿,总是少不了被啪啪啪打脸的尴尬;
朋友圈里,各种晒旅游晒美食秀恩爱秀努力秀成就的也是蔚然成风,实际上这样的行为只不过意味着当下是如何的落魄困窘,越是炫耀,越是缺失, “我的儿子会阔的多啦!”拿着一点点的自尊和骄傲,打肿脸充胖子,其实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舔舐自己的伤口;
阿Q们在职场、官场上游刃有余地转化自我角色,在上级面前摇尾乞怜,在下级面前,耀武扬威,总是一副委屈受压迫受欺负的姿态,同时又喜欢压迫欺负别人,一边仇着富,一边又欺着穷,暴发户和边缘人齐飞,伪君子共臭流氓一色,这俨然是阿Q忌讳自己头上癞疮疤又认为别人“还不配”的基因遗传作祟;
阿Q进了几趟城见过一点点世面发了一点点小财就觉得自己不得了了,甚而看不起自己生活着的未庄。这就像有些穷人一夜暴富之后,第一个要轻贱的就是穷人,好像自己曾经不是穷人一样,迫不及待的开始鄙视起别人来,因为自己曾经处在“鄙视链”的最低端,终于有朝一日扬眉吐气,一定要变本加厉才能解积压多年的心头之恨;
还有人继承阿Q衣钵,面对强势凌辱不敢奋起抗争,只能默默忍气吞声,还要在心里想:“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象样……”;
当别人要他承认是“人打畜生”时他就嬉皮笑脸地承认:“打虫豸,好不好?”但他立刻又会安慰好自己,那些人精神都是有残疾的,其实比自己可怜多了,于是他又过得好受了许多……
细细品来,恐怕很多地方,我们都要不请就对号入座了。阿Q的子孙们比先祖阿Q已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隐藏得更不漏声色。
不禁再次追问:到底谁是阿Q?
在这个“全民娱乐”“娱乐至死”年代,集体无意识的人大多都不能正视自己作茧自缚的处境,我们一边在批判者阿Q精神的愚昧,一边又努力把自己变成像阿Q一样麻痹自己的人,好被这个世界更“温柔”以待。真是不知自己在哪一刻就成为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样子,但是也只能如鲁迅先生所言“只有而已而已”!
来剧场吧,对着舞台上的阿Q,照照自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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