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絮语】顺着日落的方向走 - 生活在法国的苗族人

由朱元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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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 5 年前

作者 : 双子雨

有一道风景，叫它乡的美丽; 有一种情结，叫故乡的思念; 还有一种等待，叫遥遥无期......

这个族群，慢慢揭开了她神秘的面纱，以一种特有的世界性，惊讶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当我碰到他们时，明白了跋山涉水的无奈，当我再走近他们时，看到了漫漫迁徙的心酸。但所有这些我们眼里的不幸，笔下的忧伤，都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像云雾一样，在这片土地渐渐地飘散开了, 剩下的唯一凝固，是: 遥远的祖母故土（苗族人对灵魂回归地的称呼），你，到底在哪里?

Chao，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约我去他家吃饭时说，他把自己过期的护照永久地作废了，我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不更换新的护照?，他像是在沉思，一直埋着头盯手上的那个彩色小本子，好一会才抬起头对我说，再也不想回大陆的事了。听完，我转过头，悄悄让自己沉沉的心缓一缓。他今年87岁。

Tsang , 她的小女儿Qing，是我在法国图卢兹最好的hmong (苗族人自己的称呼)朋友，问我几次，能不能回大陆时买一套苗绣的衣服给她的母亲? ，Qing的母亲今年84岁。Qing给她的母亲读过我的文章，她们因此就朴素地觉着我能把母亲心愿了却。我明白，老人家是打算要穿着衣服 "走" 回祖母故乡。

Lo , 既不懂法语也不懂国语，他用苗语让儿子，一位空客公司的高管——族群的骄傲，在一次会场空隙找到我，诚恳地问，能不能找个时间去家里听他父亲唱一首歌? 我霎时就反应过来，这一定就是那首我一直期待听的《指路歌》，老人今年82岁。这首古歌是他常年的寄托。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顺着日落的方向走”的族群——法国的苗族人。跟他们在一起，我有很多的好奇，很多的问题，历史，生活，风俗，习惯，宗教，甚至他们的苦难，我都想了解。我最常提到的，也最简单的问题是，你们从哪里来? 当然，大家不用思考都知道他们是从东南亚国家的高山丛林迁徙来，因为战争，因为政治，但是他们却不是这样的答案，这些当年卷入印度支那战争并成为政治牺牲品的苗族人，愿意说大陆来，因为他们一直在期待为自己的灵魂找到东归的路，但那条《指路歌》所唱的 "踏上东归的路去与祖先相聚" 之路，实际却是一条未知去处的路。

“世界上苦难深重而又顽强不屈的民族，是中国的苗族和散居在世界各地的犹太人。” (澳大利亚民族学家格迪斯丽语)。历史上，苗族的迁徙一直是跟战争相关，从古至今，从中到外，漫长而又坎坷，他们似乎总是牺牲品。现代最后一次大规模迁徙是在1975美国撤出越南时，生活在东南亚山林地区的苗族人被驱逐，外迁，流落世界各地。法国因为历史原因，成为次于美国的第二大接收苗族难民国。

苗族人在法国，主要安置在法属圭亚那及法国南部。据粗略统计，目前法国居住的苗族人大约有35000，最集中的聚居地是法属圭亚那（Guyane）。这个苦难的民族有着乐观坚强的适应性格。老一代苗民，放弃了曾今的生存技能：鸦片种植，学会了农耕，多以种植亚洲果菜为主，带动了所居地周边的亚洲农业生态，让我们亚洲人的胃找到了熟悉的食材。为了保持自己的文化，他们在所居地都建立了自己族内各种协会，和文化交流协会(La association de hmong，Aassociation culturelle & Traditionnelle Hmong……etc)，一般族内通婚，饮食仍旧是东南亚地区口味，咖哩，香草为主，而且坚持使用苗族语言进行交流。年轻一代，已经融入，大都放弃老一代生活习惯，不少年轻人有了高文凭，好工作，成为医生，工程师等。

2017法国本土苗族赫蒙人文化节

不管是最初迁徙来的老一代苗族人，还是出生在法国的新生代苗族人，他们都想解决的问题是: 祖母故土在哪里? 他们虽然认可迁徙出来的源头国，但大都不认可迁徙国是自己的"根"，自己的"故乡"。主流苗族人依然认为大陆才是祖母故乡，赞成依托大陆进行苗族文化的传承。但遗憾的是，由于语言的隔阂，海外苗族与大陆苗族虽然同为一个族群，却不能进行语言沟通，只能通过芦笙歌舞进行心灵相互认识，不断的迁徙把这个古老灿烂文化已经残酷的分裂开了。
“花开坝，遇祖先”，“平坝爬大坡，达到东方故园”，“城荫坝桦竹坝蒿芝坝遇到祖先” ……苗族人不管走多远，隔着怎样的千山万水，最终都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的灵魂在生命的终点东归与祖先相遇（这让我联系起很多令人骨寒的苗族风俗，比如湘西的赶尸）。这与他们的迁徙时 “顺着日落的方向走”完全相反。但还是遗憾，由于语言随着迁徙而变化分裂，东归《指路歌》的地名已经无法识别，尤其是海外苗族，他们基本无法与大陆苗族交流，难以找到东归故园是何处？云南 ? 贵州？这两个苗族迁徙出口，至今仍然没有明确的答案。

漫漫迁徙路

但不妨，这支苦难异族的文化，像一朵绚烂的花开在法国大地，它的奇异，特殊，和神秘，超越了自身的芳香，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们。现在，很多法国白人竟也像粉丝一样，追随研究这种文化，甚至每年跟着海外苗族人组队参加大陆重要地区的苗年庆典，海外苗族人大陆寻根的热情也持续高涨。尤其，2016年，法国电视台的著名栏目《相约未知地带—走进贵州苗寨》(Rendez-vous en terre inconnues-Clovis Cornillac chez les miao en Chine)，法国喜剧演员及导演科洛维斯把观众带到中国贵州苗族山区，引起极大的轰动，更是掀起一股海外对苗族文化进行研究的热潮。

法国知名电视栏目Rendez-vous en terre inconnus 相约未知的地带科洛维斯在贵州苗寨家庭体验生活

相信，在众多的中外语言学家，文化研究者们的努力下，法国这个特殊族群，"顺着日落的方向走"的苗族人，一定会找到东归故园的着落。只是不知Chao, Tseng, Lo 以及那些跟他们一起因战争登陆到这个国家的同龄朋友，还能不能等到这天。

当我面对他们期待的目光时，我希望我也能在这份努力中，帮他们识别何处是东归路的终点。

（苗族迁徙古歌之一）
呜呼呜呼呼……纠内九挂啊滩吾
昂首几加八昂图，昂闹相蒙八几午
欧侯欧侯侯…… 纠虐久挂阿从苟
昂首几猛八吉柔，昂闹相蒙八几篓

顺着日落的方向走讨论问题

1 海外苗族与大陆苗族虽然同为一个族群，却不能进行语言沟通？海外苗语和大陆苗语差别这么大？大陆云贵，广西湖南都有苗族聚居区，莫非之间的苗语也有不同？拜读文章，不禁好奇
回复 : 是的。海外苗族是从东南亚国家迁出，虽然是1975年外迁，但这些苗族人从中国境内迁徙到东南亚国家已有上百年史，语言已经分裂。同时，苗族是山地苗族，不同居住区基本被大山阻隔，中国境内的苗族也是一地一语，有些甚至也不能沟通。

2 海外苗族与大陆苗族是什么关系？
回复 : 海外苗族是大陆苗族的外迁支系。海外苗族不用大陆新中国成立后界定的民族称呼“miao苗” ，他们使用自己语言的称呼“hmong”，我们称之为苗族赫蒙人。

3 法属圭亚那民族村的苗族人是否被当地文化同化？
回复：完全没有。1977法国政府安置首批苗族难民。允许苗族人保持自己的独立文化。

4 苗族是号称 “东方吉普赛人” ?
回复：苗族和瑶族。

5 法国因为历史原因接收苗族难民？
回复 : 是的。东南亚三国老挝，越南，柬埔寨历史上曾是法国殖民地。

6 苗族祖先技能是种植鸦片？
回复：不是。迁徙到亚热带山区的苗族人以种植鸦片为生存基础。

7 种植鸦片不犯法 ?
回复：居住东南亚山区的苗族没有耕地，鸦片种植是经济来源。全民吸食鸦片。当年没有合法违法说法。

8 苗族汉族是否同源？
回复：苗族祖先是 “蚩尤”，汉族是“黄帝”。

9 苗族难民为什么不逃回大陆？
回复 : 他们是帮美国打仗被驱逐的。能往大陆逃？

10 为什么苗族人安置在法国南部？
回复：法国本土，南部的气候和山区地理相对符合苗族人的生活环境。

11 文章结束的“指路歌”是什么意思？
回复：指引灵魂东归与祖先相遇的经文。不懂古歌的具体意思。

12 苗族人迁徙法国，第一次听说，难以置信。
回复：越难以置信越真实哈。

13 法国的苗族愿意回大陆定居吗？
回复：这得问他们。能不能回还是问题呢。